作为一个学术流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的世界体系分析把“世界体系”作为分析单位,国家被看作是世界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沃勒斯坦批评“欧洲中心论”,直言“社会主义世界体系”极可能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未来的替代者并预言中国从1978年加入世界体系边缘区之后,目前正迈向核心区。对沃勒斯坦的思想和观点怎么看?请看本期“学海观潮”。
对话人:
王正毅 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bat365教授
钱乘旦 bat365在线登录网站历史学系教授
路爱国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吴苑华 华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王正毅:沃勒斯坦不认同社会科学分学科各自为战的研究方法,如将其分割为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文化人类学等,他希望建立一门统一的历史社会科学,它研究的应该是一个东西。他曾于1994—1995年主持一个博士后研究项目“国家、市场与社会:不同的逻辑还是同一个领域”,在全球招收已经获得博士学位的研究人员,我有幸与来自德国、波兰、土耳其和印度的四位博士成为这个项目的成员。这个项目的主要目的是对19世纪后半叶以后形成的、并在20世纪60年代得以强化的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分离的状态进行研究,以便建立一种单一的历史社会科学。我们的成果于1998年发表在他主编的杂志《评论》上,同时,沃勒斯坦本人出版了《开放社会科学》,详尽地阐述了他的主张。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关于脱离殖民体系后的发展中国家如何发展,成为西方学术界普遍关注的一个问题,由此而产生了各种现代化理论,这些现代化理论普遍认为,发展中国家只要学习西方发达国家曾经发展的经验,就可以达到发展的目的。然而,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这些现代化理论及发展理论受到了现实的强烈挑战。(1)世界范围内的民族解放运动蓬勃发展,反对霸权、反对帝国主义和新殖民主义成为时代潮流。以美国霸权为中心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在政治、经济和知识结构上受到强烈挑战,发展中国家不再以西方发达国家的制度和说教为圭臬。(2)不同形式的经济一体化开始在局部地区出现,如欧洲经济共同体、东南亚国家联盟、石油输出国组织等,大有发展趋势。这种国家之间的联合以及共同发展的趋势,对60年代提出的以单一国家为研究单位的各种发展理论提出了有力挑战。(3)在冷战格局下,任何国家的发展和安全都难以离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和以苏联为首的东方社会主义世界体系的对立。(4)南北差距扩大,任何国家的发展不是一国之事,每一个国家都处于世界这个整体之中。穷国愈穷,富国愈富,说明存在剩余劳动从前者向后者的长期转移。
在这种背景下,先后出现了著名的依附理论、世界体系理论。这些理论强调,发展并非单个国家行为,而是区域行为或世界行为,发展问题应该被纳入区域体系、世界体系中进行系统分析。依附论主要源于拉丁美洲的学者和拉丁美洲的发展经验。在依附论者看来,尽管拉丁美洲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政治上脱离了欧洲殖民体系,但在经济上达到真正的独立是非常困难的,其主要原因是这些国家在经济上无法脱离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核心区和边缘区这种结构。作为资本主义边缘区的拉丁美洲要想发展,只能依附核心区进而在边缘区发展资本主义。
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分析借鉴了三种研究方法,一种是康德拉杰耶夫长周期的理论,一种是马克思的资本积累,再加上年鉴学派的长时段、大范围的研究。
路爱国:沃勒斯坦认为,世界体系分析非常不同于所谓的“国际关系理论”。一个重要的区别是,世界体系分析所探索的范围远远超过“国际关系”,它力图了解作为一个整体的世界体系如何运作,包括世界体系的经济结构、政治框架、文化环境等,并把所有这些方面视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一个整体。世界体系分析假定国家主要依据它们本身的政治和经济利益行事,在这个意义上,它当然是“现实主义的”。世界体系分析假定它只是在结构上对现代世界历史发展过程的反映,而不是某些先验的真理,在这个意义上,它也是“建构主义的”。世界体系分析认为,自由主义是在现代世界体系内构建起来的特有的意识形态——它在整个19世纪和20世纪都支配着世界体系的地缘文化,但现在已经失去了其无可置疑的主导地位。
从诞生之日起,世界体系分析就旗帜鲜明地批判西方社会科学的传统,并把批评矛头指向两个基本前提。第一,世界体系分析反对任何理由的史与论的分家。第二,世界体系分析反对西方社会科学传统的学科分类和学科设置。世界体系分析建构的基本框架意味着,再也没有既可以从世界范围看问题,又可以从一国范围看问题,二者皆为合理的范式;也没有此时此事从世界范围看问题,彼时彼事从民族国家看问题,这样“灵活运用”的余地。
沃勒斯坦认为,世界体系分析不是关于社会历史的一般理论,而是对现存西方社会科学传统的一种抗议。就试图替代这一传统的世界体系分析来说,它还远远没有完成。但是,世界体系分析是建立史论一体的历史社会科学的尝试,无论它本身存在多少不完善的地方,这一尝试对传统的“历史—理论”框架的突破与创新,很可能代表了社会科学发展的方向。正是在这一点上,世界体系分析对我国的经济史研究,甚至对整个社会科学都具有启迪作用。
“中心—边缘” 结构的变与不变
王正毅: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分析主要是对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进行系统研究。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包括单一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民族国家体系以及多元文明。不过,阿布鲁和弗兰克认为,此前已经存在世界体系。
沃勒斯坦只专注分析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他认为,世界体系最基本的是经济联系,是基于国际分工、通过大宗商品贸易确立的日常经济联系,而不是奢侈品贸易。1500年前后,世界经济联系在一起,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民族国家,进而有了民族国家体系,并产生了相关文明。他认为,以前有各种文明,而资本主义单一文明起源于1500年前后。
从历史上讲,世界体系分析起源于对占统治地位的传统历史研究和社会科学理论学科分割的批判。自从19世纪中叶以来,许多讨论一直围绕着关于特殊和一般的认识论格式,分析世界历史发展的同构性和异质性。讨论双方都把国家或社会作为最基本的分析单位。而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分析,既反对这个认识论假定,也反对这个基本的分析单位。
15世纪以前,出现了中国、巴比伦王国、埃及、古希腊、罗马以及印度等文明古国,这些古国在政治、经济以及文明上各领风骚,并形成了以自己的文明为中心的帝国体系。在这些文明体系中,核心区和边缘地区的关系主要靠朝贡来维持,是一种依附关系。这种相互分离的体系有很多,只是一种“区域体系”,相互间的往来较少,并非世界体系。而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作为一个世界体系,最初起源于欧洲,随后逐渐向全球扩展,并在20世纪最终成为一个全球性的世界体系。这个世界体系在政治、经济和文明三个方面对世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1)在政治上是“多重国家体系”的出现。在国家体系的变化过程中,存在着双重过程:一是核心区的“中心”过程,即在世界体系中,国家在几个地区不断地垄断商品,利用国家机器在世界经济中使其利润最大化,这些国家也因此成为“核心国家”;二是在边缘区的边缘化过程,即国家在世界经济中利用不太先进的技术和过多的劳动力,这些国家也因此成为“边缘国家”。(2)在经济上是单一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形成以及向全球的扩展。在世界体系向全球拓展的过程中,有一个“融入”和“边缘化”过程。“融入”是指体系外的国家和地区进入世界体系的过程,而“边缘化”则是指世界体系不断包容新的国家和地区的过程,通过“融入”和“边缘化”,新的国家和地区不断加入世界经济的整个商品链中。(3)文明的冲突。随着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作为一种文明向世界扩展,对于那些处于边缘区的国家而言,他们对于核心区创造的这种文明是很难做出有效反应的,他们往往陷入两难境地:拒绝接受是一个损失,接受也是一个损失。这主要是因为其边缘地位造成的。
路爱国:沃勒斯坦认为,“全球化”这个词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出现,而全球化这个事实大约在500年前就开始出现了。这个词通常包含两重意思:一是世界市场经济主体跨越边界的相互关联程度高,这种关联不仅表现在贸易和金融流动方面,而且表现在经济生产领域;二是主权国家对贸易、金融流动和生产转移开放边界。第一个现象,也就是这种跨界流动,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本质特征之一,它一直都是存在的。而且,如果以生产因素跨国流动占全部经济交易量的百分比作为标准进行衡量,我们并不能断定,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框架内,目前跨国流动一定比100年前、200年前或者500年前大得多,我们只不过更意识到这些现象的存在罢了。至于说到国家边界的开放,这是一种周期性现象,所谓保护主义壁垒在最近二三十年的确减少了,但是,在19世纪最后25年,保护主义壁垒也减少了,而且,这种现象还能维持多久,就不好说了。
钱乘旦:沃勒斯坦世界体系分析,是从非常宏观的角度讨论世界历史的问题,影响非常大。他提出来的世界体系应该是存在的,是从地理大发现以后,全世界各个地方开始融入到同一个体系中去了,在此之前,统一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沃勒斯坦提出这个问题,把他的历史研究放在世界体系的框架中观察和研究,事实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非常重要的观点就是中心和边缘的问题。在他看来,世界的发展是从中心地区开始的,会波及周围,慢慢形成边缘,再扩张波及,形成边缘的边缘。这样的一个角度,从历史的真实性来说,是从某一个中心地区开始的、历史发展的过程,进而来讨论现代化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客观的存在。现代化的过程是从周围不断向周围波及。观察从地理大发现开始的历史,这种讨论基本符合世界历史的演变过程。这种描述差不多是准确的。
沃勒斯坦认为,世界体系的“中心—边缘”结构是永久性的、不可变更的。我认为,中心变过好几次。原来是边缘的地区,后来有可能成为中心;原来是中心的地区,也很可能慢慢丢掉中心地位。
“世界体系”与“欧洲中心”的纠葛
钱乘旦:沃勒斯坦的分析是否摆脱“欧洲中心论”,要从两个层面分析。
第一个层面,像沃勒斯坦这样的相当一批西方学者,确实真心实意地想改变西方中心论的话语结构。应该承认,他们是非常真诚的。但是对于这批人而言,因为受到教育成长环境等主客观因素的影响,彻底抛弃西方中心论不容易,他们自己也承认。非西方学者就没有别的什么中心论吗?都会有,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某种中心主义,是无法避免的,但学者要清醒地意识到,并正确处理。
第二个层面,西方中心论是随着西方的强势而产生的,不仅是物质基础、力量的基本支撑——包括经济力量、军事实力等,还有很长时间以来所构造出来的话语权和话语体系,在全世界影响很大。如何破除西方中心论,是个不易解决的课题。因为有些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比如启蒙、理性、科学等,已经被认为是无可置疑的。
再如福柯认为,学科分类也是随着欧洲民族国家的产生,为了维护民族国家结构稳定,而逐渐建构出来的一套规则。可以说,当今世界的很多分类体系都体现着西方中心论的倾向,并且变成了固定思维。
中国很多领域的学者也在找寻不同于西方道路的替代方案,不同文明地区的文化也都出现新思考。当然,目前只是在思考阶段。大家意识到有问题,究竟什么问题,有多严重,如何解决,能不能够采用不同的思维方式去理解各种问题,都还没有被提上议程,也很难人为地、生硬地去解决。
包括黄宗智这一批以美国学者为主的学者,重新考虑中国在1700年以前的情况时,经常会认为中国那时的经济情况已经相当好了,进而思考中国的资本主义发展如何,中国的工业革命为什么没有出现?他们的结论倾向于认为,中国的工业革命和英国的工业革命走了不同的路,表现形式也不同。这类结论看似没有大的问题,但问题也恰恰在这里。为什么要使用“工业革命”这种说法呢?这就是一种不知不觉的“西方中心论”的思维。
吴苑华:1996年,沃勒斯坦在一次学术会议上对“欧洲中心论”作了系统性批判。他认为,“欧洲中心论”把欧洲的现代化发展道路错误地看成对于世界各族人民都普遍有效的发展道路,把欧洲的文明错误地看成世界文明的典范。他认为,必须破除“欧洲中心论”的“魔障”,为此,首先需有“对现有的社会科学之许多前提的批判”,从现有的社会科学中走出来,清除其研究方法的偏狭和傲慢,创立新的社会科学研究范式。他的“世界体系分析”就是顺应这一需要而问世。可是,他并没有真正摆脱“欧洲中心论”的纠缠。
第一,他的世界历史观带有“欧洲中心论”的“痕迹”。沃勒斯坦坚持认为,现代世界历史奠基于欧洲资本主义体系发展史,并以欧洲资本主义历史为蓝本,绘制世界历史的路线图。他的世界历史观把其他民族的历史贡献都排除在外。沃勒斯坦也非常重视东亚文明和古代中国的历史贡献,然而他始终都没有将这种贡献纳入世界历史范畴来处理。
第二,他的世界文明观也带有“欧洲中心论”的“痕迹”。沃勒斯坦认为,现代世界文明的进步的确奠基于欧洲文明,而且欧洲文明也是防止资本主义文明走向崩溃的“历史屏障”,正因为缺乏欧洲文明的支持,“中国、印度、阿拉伯世界及其地区没有走向资本主义”文明。沃勒斯坦也承认过,中国、印度和阿拉伯文明是世界文明的一部分,但没有将它们与欧洲文明同等看待。
第三,他的文化价值观仍然带有“欧洲中心论”的“痕迹”。沃勒斯坦提出世界发展的“连续的历史体系模式”,其中,世界各族人民可以遵循多样性、差异性的发展道路。可是,沃勒斯坦又强调,世界的多样性发展必须“在创造文化的统一性”之基础上,“处在普遍进步的路线上”,才是可能的。沃勒斯坦时常赞誉中华文化及其成就。然而,古代中华文明已经被他排斥在世界文明行列之外,现代中国的社会主义文化价值观和现代化成就也没有进入他的“法眼”,只是当代中国改革开放时期的文化价值观和现代化成就令其赞誉有加。在他的理解中,因为改革开放,当代中国的文化价值观和现代化发展理念、方式已经与欧美趋同了,甚至由此推论,中国极可能成为现代世界体系的下一个“中心”。
王正毅: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论不是“欧洲中心论”,他分析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是从1500年左右产生于欧洲的世界体系开始的,真正的目的是批判“欧洲中心论”,他主张的历史社会科学也反对“欧洲中心论”。
路爱国:美国霸权的衰落与世界体系结构性危机的同时出现,是否意味着霸权周期将最终结束?意味着历史上英国取代荷兰,美国取代英国的霸权更替模式将成为历史?沃勒斯坦认为,美国霸权衰落的同时,由于长期平均报酬成本上升、长期平均投入成本上升以及用于教育、医疗和终生收入保障的政府支出的长期平均成本上升的共同作用,导致出现世界生产的利润率下降危机。这就意味着,我们正处于经济和政治的混乱时期。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大国将会继续设法保持相对优势。
中国或将进入世界体系核心区
吴苑华:无论沃勒斯坦还是弗兰克以及其他世界体系论者,都讨论过世界体系在当下的变化问题,而且都断言过世界体系在今天会发生重大变故,而这一变故与中国有着直接关联。
沃勒斯坦的思考最为具体,他甚至还绘制了现代世界体系变化的时间表。在他看来,1450年到2050年的600年时间,是“资本主义作为一种历史性制度从产生可能走向灭亡的时代”,2025—2050年是现代世界体系的衰退时期。我们目前不是处在欧美资本主义体系的全胜时期,而是处在这种资本主义发展的“混乱的告终时期”。精确地说,以美国为中心的现代世界体系在未来50年可能崩溃。他还认为,美国霸权的衰落是现代世界体系走向衰落的标识,美国霸权的衰退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即使它有过在90年代的虚假繁荣,但两次海湾战争和长期的反恐战争,以及连续不断的金融危机,都显示了美国霸权衰退的迹象,而且加速了美国霸权衰退的脚步,也加速了现代世界体系的中心转移到其他地区。从时下的世界经济格局和发展趋势看,东亚和中国极可能是未来世界体系的最佳落脚点,也就是说,中国极可能成为现代世界体系的新中心。
钱乘旦:世界的中心在不断地发生变化。西方早期崛起的几百年当中,中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最早于15—16世纪,葡萄牙人开始“东进”,控制东方的海洋,然后被英国取代,英国进入东方海洋时,中华帝国非常强大,他们轻易不敢碰中国。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才受到西方扩张的影响,沦为绝对的边缘。这时中国开始思考转变这种局面,20世纪初,中国开始转变自己的命运,到20世纪中叶已经明显转变,现在已经被美国看作最严肃的一个对手、挑战者。变化已经出现。当下,“中心”的转换已经可以看见一些苗头。当然,这不意味着中国已经进入整个体系的最核心地位,也不意味着现在世界是两极对峙的。现在的格局与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的原本模型又是有所不同的。现在是多极世界,沃勒斯坦的模型一般是一个中心。当然,世界还在变化。
路爱国:沃勒斯坦认为,中国的崛起的趋势在最近二三十年间相当突出。但是,因此以为中国将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体系的霸权大国,这种观点忽略了三个重要因素。
首先,严格意义上的世界体系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可能很难再长期支撑了。中国领导层内部应该达成一致,避免失去参与将来政治博弈的机会。其次,为了继续保持经济增长,中国将不得不穿越某些艰难的政治地带。中国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但要实现它目前正在努力实现的目标,那就必须成为东亚社会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再次,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中,资本的积累必然导致剩余价值分配出现两极分化,这个体系要正常运作,世界人口中处于上层的比例从来不可能超过15%。中国地广人多的巨大规模是一个优势,因为能建立庞大的国内市场,同时,能否使经济增长真正惠及广大人民,将涉及一系列难以克服的政治问题。在中国实现自己的目标之前,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或许就会瓦解,而这正是沃勒斯坦所引用的“达沃斯精神”和“阿雷格里港精神”斗争的全部意义所在。
王正毅:我个人认为,沃勒斯坦没有过时。中国过去30多年融入世界体系,受益于全球化。衡量中国在世界体系中的位置,需要考察四个变量。第一是国家生存空间的扩展。中国在进一步“走出去”的过程中,南海争端、钓鱼岛争端,都涉及国家生存空间的问题。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国家生存空间有两种:一种是有形的,即严格意义上的地理边界,一种是无形的,即诸如“一带一路”等“走出去”战略所实际涉及的合作范围。第二是贸易与金融。第三是科学技术。第四是构建制度,避免冲突。从以上几个维度来衡量,我认为,中国没有终结世界体系的发展,恰恰是世界体系在21世纪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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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资本主义也有它的危机,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系统,它不是资本主义的,但它保留了其一些基本特征,它可以是级别化的、剥削性的、两极化的;我们也可以建立一个相对民主、相对平等的系统。我们无法确定,这两种系统,哪个系统将被多数人选择。
——沃勒斯坦2011年11月在上海大学的讲话
在沃勒斯坦看来,未来的世界体系是一个不同于今天及以前的世界体系,以前的世界体系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未来的世界体系可能不再是资本主义的,或者是社会主义世界体系,或者是其他什么体系。沃勒斯坦反复直言“社会主义世界体系”极可能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未来的替代者,既是受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启示,也是他自己的世界体系分析的必然结论。因此,他对中国的改革开放的成功发展怀有高度的崇敬和希望。
——吴苑华解读
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我称之为以资本运行为主导的世界体系——结构没有变,但进入核心区的国家在变。中国从1978年加入世界体系边缘区之后,目前正迈向核心区,但目前还没有重建这个体系的意愿和能力。世界体系未来如何组织资本?可以通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组织资本,强调利润最大化;也可以通过社会主义的方式组织资本,尽可能地照顾到大多数人的利益。沃勒斯坦的预言是对的,中国不一定能拯救世界体系,但可能提供一种不同的资本组织方式。
——王正毅解读
本文来源:http://ex.cssn.cn/zhx/zx_zxdh/201504/t20150408_1578326.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