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治国的思想方法”谈六点个人观察,请各位指正。
一、认识论:
强调意识形态还是强调问题导向?
意识形态人人都有,但治国不能靠意识形态。向往发达国家“成熟”的市场和法治不是问题,仅仅依照美好蓝图短期内推出几百个“顶层设计”就未免有脱离实际之嫌。实事求是的思维方式是问题导向,即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抓主要矛盾,让国家在不断解决重大问题中前进。
什么是主要矛盾、主要问题?眼下人民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主要矛盾,主要问题。谁是人民?社会中最广大的劳动者就是人民。“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民心是什么?民心就是百姓对政府的信任,信任党和政府竭力为人民服务而非为权贵服务,信任政策稳定、政府言而有信。
改革开放前三十年,我国的主要矛盾是百姓温饱问题,我们靠市场化把问题解决掉了,非常成功。自那以后,主要矛盾逐渐演化为百姓患不均。老百姓的生活分成四个阶段,被养、养小、送老、被送。养小和送老是百姓生活的核心。不均导致养小孩、送老人越来越难,不均也是官员腐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社会不平等不是问题,是必然;但社会日趋不平等就是严重的政治问题了。因为教育、医疗、养老、住房的不平等一直在扩大,百姓养小孩和送老人越来越艰难。社会越来越富裕,体育文化却成了奢侈,大众越来越老无所依,越来越不敢花钱、生养、看医生。市场化解决不了这个矛盾,医疗、教育、养老、住房的市场化本身就是矛盾之源,均等化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以解决人民生活面临的最大困难为核心任务才能获得人民的信任。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看问题,处理问题,党才接地气,有根基,才是正确的政治方向。社会主义相信社会至上而非资本及个人权利至上。强调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对百姓而言,就要求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实现“中华大家庭”的互帮互助,壮年帮老年,没病帮有病,有钱帮缺钱,有知识帮缺知识。
中华民族的兴衰从来不决胜于市场,而在乎能否维护“大家庭”这个社会核心价值观念。历史上,没有“常平仓”就没有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兴起。在今天,要实现多数人的现代化,还是满足于少数人的现代化?“以个人为本”,还是“以人民为本”?这不仅是思维方式问题,更是政治方向问题。
二、经济:
强调体制改革还是强调经济发展?
市场除了供给就是需求,供需平衡要靠市场解决。经济结构转型从根本上说是市场问题,倘若政府以此为工作重心,就难以避免一些“揠苗助长”的冲动。打压第二产业去提升第三产业比例,如同打压第一产业去提高第二产业比例,实乃自欺欺人。
国际市场低迷,出口制造商自然会衰落,自然会升级自己的出口产品。便宜马桶盖适应国内廉价品市场,市场需求变了,高级马桶盖早晚会有,政府无须为此操心。廉价品生产无法持续,环境也就改善了。劳动力市场向供方倾斜,工人工资提高,这分明是好事,在什么立场上反而成了问题?改革企业所有制、耕地所有制是我国的紧迫问题吗?是大多数百姓要求所有制改革,还是极少数人的意识形态偏好所致?
短缺靠市场解决,但过剩就要具体分析了。是垃圾可以靠市场解决,可若是人均依然短缺的牛奶就不能倒掉,得靠政府干预再分配来解决“市场失灵”。谁想要什么“成熟”的纯市场经济?我国分明强调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其来回折腾金融货币政策,来回折腾供给和需求这俩空洞的市场概念,不如去改善经济基本面,抓住国际原料和能源价格低迷的罕见战略机遇期,落实一个个能促进公共利益和经济进步的重大基础设施项目,消化所谓“过剩产能”,在人均基础设施上接近发达国家。
市场与政府两分以及孰重孰轻的讨论是笔糊涂账,而且极具误导性。“三生万物”,人民的利益诉求就是市场和政府都要服务和服从的对象。真空里的纯市场只是为帮助理解现实而画的一条“辅助线”。现实里没这条线,中国没有,外国也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治国靠政治家,不是经济学家或政治学家。政治家能执政,因为他们能实现百姓的具体诉求。
百姓日常生活里没有供给侧、需求侧这种抽象概念。百姓的基本需求是物价稳定、生活稳定、社会井然有序。再高个层次,就是养小送老更容易,而非越来越困难。与这需求无关甚至背道而驰的“改革”是极少数人的要求,甚至是意识形态和外国的要求。我党赢得政权,不是因为主义或“辅助线”,不是因为谈论抽象的大众利益或大众过去与将来的利益,而是因为满足人民眼下的具体利益,因为“打土豪,分田地”,因为“缸满院净,为家家户户排忧解难”,因为“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
三、政治:
强调制度还是强调政策?
当今流行历史唯心主义的“制度决定论”。是有个好制度就有好结果?还是在同样制度下有好政策就有好结果?改制从来不是西方发达国家的追求,而是冷战后西方对欠发达国家的强硬诉求。既然热衷“改制”还谈何“制度自信”?
政策比制度重要得多,我举下面四个理由:
第一,制度是稳定的,长久不变的,但问题层出不穷,随时在变,需要灵活机动的政策来及时解决。立法易,废法难。解决日常问题要靠行政不能靠立法。出了问题就用立法解决不仅是懒政,而且法律必然繁琐、混乱、互相冲突。行政无所适从,就只能怠工。法律繁多是国家之祸而非国家之福,所以世上才有习惯法系。我国当前的问题显然不是缺制度,是以“缺少法律”为名的执法随意、懒惰。
第二,“政府法无明文授权不可行,个人法无明文禁止皆可行”是17世纪欧洲商人为制约国王提的一个口号。都21世纪了,国家开支普遍占GDP半数,哪国还在喊这四百年前旧欧洲的口号?若法无明文授权不可行,不仅法律会多如牛毛,而且必然鲜有愿担当、敢作为的行政官员,懒政和怠工就是必然的。惯例法随机遴选陪审团就是要断案服从本地百姓的意愿,拒绝法条主义。
第三,政策只惩罚犯规的人,且因时、因地、因事轻重缓急不同;可叠床架屋的制度却惩罚所有人,而且惩罚诚实,迫使所有人不诚实。因极少数人婚姻欺诈就要立制度,要所有申请结婚的人证明自己未婚,既大幅增加人民的成本,也大幅增加政府的成本。制度门槛高了,政府效率低了,群众办事就得四处托门子,找关系,行贿赂。严惩欺诈者才是正道。“大道至简”。
第四,制度是特定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结果,不是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原因,不是国家成败的原因。制度貌似是“顶层设计”出来的,其实能立住脚的制度都是“长出来”的。美国宪法是从英国宪政惯例和“五月花号公约”长出来的。国家出问题主要在政策不在制度。美国宪法好,却没能防止立宪八十年后爆发大内战。郡县制好,秦朝寿命却仅十几年。科举制和宪政制好,创制的隋朝和民国都没活过半个世纪。西汉末王莽热衷照乌托邦大刀阔斧地改制,被历史无情嘲弄。
强调用全国一刀切的制度解决问题,忽略政策“试点”,轻视因地制宜,忽略我国各地的巨大差异,就难以调动各地各部门官员的能动性。毛泽东强调:“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四、社会:
以民为本,动员和组织人民
“以民为本”的执政理念在我国已有三千年了,是中国政府的最大特色。共产党人对这理念的贡献是坚决拒绝权贵精英们的慈善、施舍,强调依靠群众,以动员和组织群众去推进现代化事业,引导人民自己解放自己。
民国期间的晏阳初和梁漱溟等“乡建”专家组织教育慈善,两人费半生之力建了几所小学。新中国初兴,我党组织人民一夜间就建起了百万所小学。村村有小学,政府没花一分钱。组织起来的百姓力大无穷。共产党人曾用至诚感动了这个“上帝”,引导他们推翻了压在他们自己身上的“三座大山”。百姓是政府的“用户”,百姓的“用户体验”是政府的生命线。20世纪全世界风行民主理念,中共“群众路线”体现的民主独具特色。
养小送老的钱从哪里来?从13亿百姓自己的腰包里来,我党主要负组织责任。让市场逻辑主导教育和医疗是不道德的,而且会继续扩大不平等,扩大人民的不满。维护社会稳定靠谁?依靠组织起来的人民,让人民自己维护自己社区的秩序。共产党撑腰,让群众起来压制社区恶霸,不容许极少数人劫持和侵犯大多数人的权益。我们不能再靠雇佣越来越多的协警、城管去维护社会秩序和人民权利了。
无论古今中外,没有任何一个政府能不仰仗社区自治而能单独治理社会。其中的道理有三个:第一,成本太高,政府财政无法承受这个无底洞。雇再多的临时执法人员也解决不了社会秩序恶化问题,甚至临时工本身也变成了社会秩序问题。第二,科层机构分门别类执法,管不了小事。人民日常生活的每件小事都在各种法律的交叉、边缘和灰色地带,政府不可能对每件小事组织联合执法。第三,法律管大事,人民生活中的小事要依照本地风俗习惯来管。
因为政府单独无法治理社会,所以眼下才有很多基层政府靠黑社会维持秩序和办事。而今社区自组织全面瘫痪,群众散了,社会失序了,无赖恶霸漫天要价,在所谓“个人权利”名义下侵犯社区群体利益,以至政府的巨额基础设施项目投资投不下去。
中国共产党原本极善于组织群众,或者说就是靠动员和组织群众起家的。群众与人民有何分别?有组织的群众就成为人民。群众渴望有组织,共产党不出头组织,其他势力就来组织。
五、党建:
党去行政化,政府去政治化
“党八股”让百姓莫名其妙,“洋八股”让百姓云里雾里,党八股、洋八股看似相互对抗,其实是一回事,左右都脱离群众生活的实际。党为什么无法像过去那样密切联系群众?因为党的领导体系本身已经全部融入政府执法办事的科层体系。党管政府,但自己就是行政化了的政府就谈不上管政府了。同时,政府也就是党,执法办事的官员就忙于政治学习,靠写学习感想升迁;政府预算的硬约束也被日渐政治化的行政瓦解,跟着不断变幻的政治口号花钱。于是,行政系统执法办事的效率和专业化水准反而不重要,荒唐的事频繁出现。
党的职责是密切联系群众,把群众组织起来自己解放自己,也就能对各地群众有什么难处,最关心什么,想要政府做什么,感同身受,从而指令政府去办百姓要的事。因为密切联系群众,懂得群众想要什么,认真为群众办事,党在人民中就有威望,其日程和目标就不会被资本、媒体、外国、意识形态所劫持。
去掉官气、去掉“党八股”和“洋八股”的学究气,接上地气,党就能防止自身变质为乌托邦或权贵的代表,就能让党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实现“人民当家作主”的民主,让我国出现生动活泼的大局。
“党去行政化,政府去政治化”是我国政治体制改革的方向。这不是“党政分开”,党政不能分。“双去”是让党去官气、接地气,保障正确的政治方向,从而加强党的领导;也是让行政服从党的指令,全力、专业、高效率地执法办事。这是我党的老办法,也是新加坡人民行动党模仿中共获得成功的要诀。
六、文化:
服务于亲近群众、组织群众的需要
中华主体文化有天然弱点。第一,中国小农自私自利、散漫无组织,这使得中华民族组织起来成为世界上最困难的事。第二,我国是主体族裔唯一不使用字母文字的国家,与辽阔边疆地区的少数族裔乃至全世界的人有天然的沟通困难。第三,小农文明有重物质的基因,非小农文明有重精神的基因。
精神生活强调的不是“以物化人”而是“以文化人”,鼓励为来世的乌托邦牺牲现世的物质享受。因此,以汉人为主体的文化很难开疆拓土乃至稳固边疆,也同其他国家在文化上矛盾重重。我党信奉“无神论”,就有了党员干部在新疆、西藏等地不得进寺庙的规定。但那里群众的生活一半是精神生活。不懂宗教,拒绝进寺庙,怎么动员、组织、引领群众?何况党员干部在内地是可以进佛教寺庙的,不好尊己慢他。满清诸帝兴黄教以安众蒙古,敬喇嘛却不入教,还对活佛噶尔丹领导的准噶尔叛乱进行了无情打击。开疆拓土、稳固边陲,满清一朝利在中华,功在千秋。
从组织群众的需要出发,我党就应该奉行“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从组织群众的需要出发,我党还应让自己的文化政策与时俱进。信教的社会有先进也有落后,不信教的汉人社会在世界上也谈不上先进。宗教与社会先进落后没什么大关联。我们共产党人向不以神祇为对手,信神与为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目标而奋斗没有天然矛盾。重精神与重物质的文明相互尊重、互相学习才能和谐相处。这是与国内少数族裔的相处之道,也是与他国人民的相处之道。从亲近和组织群众的实际需要出发,我国的文化就能逐渐改善,从隔离逐渐融入世界。
以上从认识论、政治、经济、社会、党的领导、中华文化总共六方面谈了些个人看法,贯穿其中的主线是以民为本,为人民服务。我们在所有重要名词前面加“中国特色”这个前缀。什么是“中国特色”?从人民的立场出发,为实现中国百姓的具体利益执政,就是“中国特色”。民本主义是我国万世一系的治国理念。正因为如此,我们信奉“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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